十年来，广州市少年宫对心智、行为“异常”的孩子敞开了大门，并配备特殊教师，陪同他们和同龄人一起在校园就读

文/本报记者 邓  琼  实 习 生 许舒婍 岑炜  图/本报记者 阙道华

乐怡跟正常孩子一样随班就读

　　“这次数学期末考我肯定得100分了！”临出门上学前，7岁的乐怡（化名）边穿上她喜欢的红白校服，一边自信满满地对妈妈这样说。这是本学期最后一次到校上课了，讲评试卷。

　　妈妈已经很习惯女儿的这种表达，虽然孩子在4岁时被确诊为阿斯博格综合征（自闭症的一种）患者，情绪上好像总是长不大、注意力很难集中、对师长的指令也常不理会，但妈妈更愿意看到，女儿同时也是一个智商已超过135、数学能力超常的“小天才”。

　　试卷发下来，97.5分，乐怡似乎有点失落，任试卷飘落地上，坐在前门边的辅导老师提醒了三次让她捡起来，都没有动。仔细看去，乐怡还是有些这样那样的“特殊”：会不断用铅笔敲击桌子，偶尔大声说几句不相关的话……但还是起码有一半的时候，她听从了台上老师和台下辅导员的指令、暗示，把注意力收回到数学课上来。

　　一学期以来，包括乐怡在内，全班同学都很习惯了大学生模样的辅导员老师。他每周来两次，听半天的课，帮任课老师管理着全班的课堂。这其中有着一个对全体同学都要保守的秘密：辅导老师其实是为乐怡而来，帮助这样一个“特殊孩子”真正融入她所“随班就读”的集体，甩掉“怪孩子”的称呼，并养成良好的学习和生活习惯。

　　为了不引起其他同学的侧目以及乐怡自己的反感，辅导员和乐怡的家长、任课老师都是通过面谈、电话、电子邮件等“单线联系”的。这是广州少年宫开展的“特殊儿童（指因存在智力、视听、肢体、语言、精神等障碍，在学习和发展上有特殊需要的儿童）随班就读专业支持计划”的一个个案。

特殊教育班的孩子在市少年宫学习美术

　　实际上，广州少年宫为特殊孩子敞开大门已经十年之久。早在1984年，就有一个轻度智障的绘画天才阿璞“混”进了少年宫关小蕾老师的美术班。经过多年小心翼翼的扶持、培育，后来阿璞出版画册、屡获大奖，甚至作为广州孩子的代表出访其他国家。老师们最初的爱心竟然结出如此硕果！从此，少年宫里会时不时出现这样与众不同的身影。1998年，专为特殊儿童开设的美术班正式成立。至今，广州少年宫仍然是市内唯一一家可以为特殊孩子提供艺术培训的地方。

　　2006年，随着“二宫”在珠江新城落成，广州少年宫的特殊教育中心也正式成立，特殊儿童兴趣课程增加到声乐、器乐、手工劳作以及电脑实用技能等。10年来，先后有500多名患有脑瘫、唐氏综合征、自闭症等的特殊儿童，走进了这个以往被理解为对“少儿精英”实施课外教育的地方。

　　从去年至今，该中心又启动“特殊儿童随班就读专业支持计划”。他们在全国率先开始这项尝试快一年时间了。在华南师范大学教科院老师的指导下，一批训练有素的研究生和志愿者加入，已经帮助了十位有特殊需要的孩子顺利走进同龄人的课堂。十个真是“杯水车薪”！据不完全统计，仅在广州地区普通学校随班就读的“特殊儿童”就有3000名以上。普通学校接受这些“特殊孩子”已经比较勉强，任课老师只能对这些“怪孩子”来个“严加管教”或彻底放弃，而这些原本有希望融入正常社会、接受基本教育的特殊儿童，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被真正推入“残疾人”行列！

阿璞与解慧超老师在热心辅导

　　中心的档案中就曾经记载过不止一个这样令人叹息的例子：

　　阿豪（化名）在小学一到三年级成绩都名列前茅，但也有阿斯博格综合征孩子普遍存在的毛病。在普通学校就读的7年中，老师对他越来越漠视和反感，完全要靠家长额外辅导来维持学习进度，但他还是考上了初中。初一下学期，情况恶化的阿豪不得不转学到特殊学校，但那里根本无法给他这样文化程度的孩子安排课程。他一点点退步，草草毕业，如今每天闲在家中，问题行为愈演愈烈，文化程度只剩下小学中段水平。

　　“儿童心理学”硕士解慧超说，在25年前的美国，特殊孩子也和中国一样进入普通学校以后孤立无援。后来，由于家长们的努力活动，一开始是好心的邻居、义工到学校对这样的孩子进行个别辅导，老师发现这对课堂教学帮助很大，于是也开始与家长一起向学校要求拨款专门聘请。经过长时间努力，现在美国的“个别辅导员”数量基本上与中小学教师数量相等。

　　解老师说，考虑到中国今日的教育资源状况，要求教育部门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当然还不现实，但先尝试由校外教育机构联合科研、志愿者队伍，逐步推行“随班就读辅导员”制度，同时也向普通学校的老师普及特殊教育知识，却是一个有意义的开始。

　　目前，解老师和她的同事们在这十个孩子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欣慰。

　　前面提到的乐怡，尽管她智力超常特别是数学成绩优异，在小学一年级还能算个“学习尖子”。但是刚上学不到一学期，她已经越来越不能适应学校生活：上课时会把试卷叠成纸飞机“放飞”，随意把水洒在别人的座位上，或者眼望天花板出神，老师对此无可奈何，同学也不愿意接近时而一言不发、时而喋喋不休的乐怡。自从辅导员来到班上以后，先是跟老师一起制定了“听课5分钟或者举手一次就奖励一个星星，等到星星积累到一定数量就可以兑换神秘礼物”的规则，然后经常坐在乐怡身边，及时小声提醒：“现在老师要请同学回答问题了，你可不可以试一试？”、“能不能从现在开始，听老师讲课5分钟，我帮你计时？”等等。

　　同时，辅导员老师也帮她向老师申请一点点“特权”，比如数学课上已经会的内容可以不听、看自己喜欢的课外书等。慢慢地，老师在班上表扬乐怡的次数多了，同学们因而觉得这是个“好孩子”，渐渐忽略她的不同之处，乐怡口中念叨的好朋友也多了起来。而学校和老师对乐怡的态度也有了很大改变，正在讨论破格让她旁听高年级的数学课呢！有一天，妈妈惊讶地听乐怡说：“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居里夫人，我将来要和她一样成为女科学家！”    

　　如今，少年宫组织培训的“特殊辅导员”也已经超过了30名。他们期待着下个学期，能让更多的“乐怡”安坐在课堂，不仅“随班”，而且真正“就读”，并学会感受这日益进步的社会带给特殊孩子的爱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