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丽英，55岁，北京人，智障人士绘画教师。自学绘画，上世纪80年代曾在中学任美术教师，其后一直从事展览展示。退休后，在三原色画室专门教授智障儿绘画，至今已有八年时间。

　　他们被藏在看不到的角落

　　吴丽英是在退休后和朋友聊天时，知道对方想为智障人士成立一个画室，教他们画画。吴丽英有美术教学背景，又有时间，心想：那就帮帮忙吧。

　　2000年，三原色画室成立，收了9名智障儿，一年后就到了20多人，最初只打算先做一年时间的吴丽英，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和智障儿们的朝夕相处，让她越来越了解他们，而其中感受堪称震撼。

　　绝大多数智障儿都来自单亲家庭，而一个家庭有了智障的孩子，往往就被父母视为奇耻大辱，但又只能自认倒霉，他们把孩子藏在家中，生怕别人知道。家有智障儿，意味着一个家庭从此失去了欢乐，他们惧怕别人的冷眼，却又不知道如何改变命运。而作为智障儿本人，更是因此长期与社会绝缘，性格被扭曲，更加惧怕外来的任何伤害。

　　然而，每个一旦走入了画室的智障儿，就与社会建立起了一种稳定的沟通关系，在这里，他们在一个月里的进步甚至超过一年。从不敢出门到能乘坐公共汽车，从不会花钱到可以自己买回报纸、饮料，还有的智障儿从画室走向了社会，像正常人一样有了工作。

　　画室的房子小，但智障儿们从不迟到。说是智障儿，他们中间有的已经60多岁。从一份资料中，吴丽英读到，智障儿占全球人口总数的3%。然而，我们在生活中却看不到这么多，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被世界忽略了，他们被藏在看不到的角落里，忍受着命运的不公。

    越智障越有绘画天赋

    教智障儿重在鼓励，因为他们的自尊心一般都比正常孩子强，特别害怕被嘲笑。智障儿不会用笔，拿起削好的铅笔就往纸上使劲杵，这时老师不能批评他们，要多鼓励，要为他们重新削好铅笔，或干脆让他们用手蘸上颜料在纸上直接涂抹，以培养他们对画画的兴趣。

　　刚开始，智障儿只能画几条直线，几个水波纹，吴丽英都夸他们画得好，把他们的作品挂到墙上。所有智障儿初期的作品吴丽英都保留了下来，他们刚来到三原色画室时，家长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能画画。

　　在不断地鼓励下，智障儿开始学会用绘画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有趣的是，当智障儿生气时，他们就会使用黑色、紫色等痛苦的颜色，而当他们高兴时，他们的画也就充满着阳光，色彩缤纷。画室的颜料都是自由摆放的，智障儿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随着学习的深入，不同智障儿会形成自己的画风和用色习惯。有的需要一年，有的只用三个月，智障儿的作品就能令人刮目相看，但只有20%的孩子会坚持画下来。

“与正常人相比，智障儿的杂念少，因此在学习国画大写意和抽象作品的时候，比普通孩子入门快得多，作品也更好。”吴丽英说。这就像一些绘画大师，成名后往往越画越好，因为拘束越少，境界更开。而智障儿先天就比较放得开，只要给予信心，他们就能不断进步。

　　智障儿也分程度不同，有的智障程度严重一些，而有的就更接近常人。智障程度较轻的孩子反而画不好，因为他们会自觉不自觉地模仿别人，希望以此来获得老师的赞扬，结果越画越死板。

　　作品深得艺术家好评

    三原色画室曾经办了四次智障儿画展，每次都引起不小的轰动。一幅智障儿原作只要500元，复制品才150元，每幅画下面都配有智障画家的个人资料，吴丽英希望社会更多地认识他们。然而，普通消费者更喜欢具象的绘画，虽然艺术家好评如潮，三原色的画卖得并不好，全靠一些企业家慷慨解囊。

　　1987年，国家建立了培智学校，但培智学校也只能管到18岁，而一般的智障儿一生都需要人照顾。三原色画室的100多名学员，仅仅是北京智障人群冰山的一角而已。而在北京老城区中，这样的画室堪称硕果仅存。“我们所能做的，实在太少了。”吴丽英为此而感慨。

　　即使是画室，也是在困难中坚持着，很多次吴丽英想过应该给大家配上立式画架，但最便宜也要二三十元一副，哪里找这么多钱呢？房子紧张，有时只能安排孩子们在接待室中画，来了客人再把他们轰走，而这就意味着，他们半天时间的辛苦将彻底报废。

　　吴丽英有退休金，她能忍受800元的工资，曾经有许多社工系大学毕业生来到这里，但很快又都走了，一个外地大学生只能拿1000元钱，工作了还要管家里要钱租房子。吴丽英说：“他们都是被穷走的。”

　　让吴丽英感动的是许多志愿者的加入，包括一些外国志愿者。这些外国志愿者多是来中国学语言的，不好意思与中国的大学生们交流，就来这里为智障人服务，他们发现这里语言环境最好。智障人说话慢，而且环境轻松。当他们离开，吴丽英表示感谢时，这些老外们说：“不，感谢你们，你们比我的老师教给我的东西还多。”

　　智障人都是善良人

　　“智障人从来不是社会的威胁，他们不会伤害别人，只会伤害自己。”吴丽英说。画室刚成立时，邻居意见很大，智障人有时会撞到老人和孩子，也担心他们会引起火灾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看到的是个安静的与人为善的群体。

　　“如果站在上帝的面前，每个智障人都是经得起检验的善良人，也许比正常人更善良，他们在人格上都符合圣人提出的做人的那些要求。”吴丽英说。

　　但智障人的自控能力也相对较弱，容易受环境影响。如果逛两天农贸市场，他们马上就能学会说脏话，而安排到写字楼中，他们就会变得彬彬有礼。一家高档素菜馆代卖三原色画室的作品，几个智障人为他们打扫卫生。他们看到自己的作品竟然在这样高档的场所展出时，他们很快就变得举止文雅。

　　不仅智障人是个善良的群体，他们的家庭也大多平和，这跟他们经受的多年磨炼有关。一个重度智障的孩子住在三原色画室里，他的母亲已是癌症晚期，难以割舍的牵挂，让她撑了多年，而父亲为了多挣800元，常年值夜班。在母亲去世的晚上，父亲打来电话是这样说的：谢谢老师们，春节可以回家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儿子月收入4000元以下的工作都不愿意去，可这些人却谋生艰难，他们也是孩子啊，他们是太沉默的一群人，如果我们不为他们呼吁，还有谁能为他们呼吁？”吴丽英的手中，是密密麻麻的两页纸，那是她写下的八年来的感受，她太希望每个人都能读懂它了。

　　竞报记者陈辉/文并摄  2008-2-20 14:03:24